我和锡杰兄相识是有缘分的。上世纪80年代,我们都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幸运的学子,赶上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人的精神状态也相当活跃,求知的欲望也格外强烈。他学国画,我读中文,经好友周峰介绍,我们成了情趣相投的友人。记得那时,我们都有点小布尔乔亚的品性,有时聚到锡杰在山师大简陋的筒子房里喝点小酒,谈天说地之中,不免动点笔墨,厮混得相当痛快。后来,我也忝列人美术出版社,成了与他的绘画有紧密关系的出版人,两人交往增多,话题也越来越近,合作策划出书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10余年前,我赴滬上任职,虽不能与锡杰常常谋面,但心相繫之。

去年,锡杰兄邀约我再次为他的出书策划,他的学生带来锡杰的新作。读了他的“罗汉竹”,甚为震撼,我居然从中依稀看到锡杰当年意气风发的冲劲和身影,而今更似有清风道骨之风范。这些年来,我看过很多当代画家在自己的成熟画风形成后,不断反复复制同类作品,这样做,可能大都与艺术市场的利益有关。而我看到锡杰的新作却和他的其他作品有相当大的不同,我认定他在创作道路上正在坚定地继续前行,寻找着艺术的理想王国。我即刻打电话向仁兄提出:既然你能用画笔勾画你的世界,也应该用你的文字写出自己的心声。我知道他肚子里有货,又爱读书。结果,我一逼迫,几个月后锡杰兄竟然拿出一叠荡气回肠的思想华章,使我肃然起敬,也更加理解了他的画作和他的追求。所以,现在也迫使我和我的同事努力为锡杰兄编出一本与之相配的雅集,同时也还要多写几章。

绘画的本质和艺术的本质一样,其实源于一种纯然的感受,如果能摆脱一切人间的羁绊,完全可能进入一个灵魂的原初状态。感受的不同是艺术家真心的职业本能,长期世俗的影响和利益得失的选择,有些艺术家感受力下降,有些艺术家迷失在酒绿灯红之中。而恰恰还有一批中国当代优秀画家没有放弃自身的追求,他们不断地回归大自然,回归艺术的本源,从写生中继续寻找绘画的意蕴,锡杰就是其中的践行者。锡杰主攻大写意,梅、竹、兰、菊在中国画的约定俗成的寓意,在他的笔下早已烂熟,而他竟在病疴之中调理心意,面对“不材之山木”,秉笔直书,一发不可收,画出脱胎换骨般的罗汉竹新作300余幅,把当下生活中环境中的寻常之物重新注入新意,赋予新的想象力和感染力。

写生本是绘画学习的过程,现在,他把写生的过程演变成创作的过程,把简单描摹物化对象直接转成主观创意的对象,这是画者了不起的一次蜕变。中国绘画历史历来讲究“散、淡”之气,但要在高古和个性之间,画者既要有传承,还要有发展,不容易。现在大家经常讨论“笔墨”官司,我认为其实不算什么话题,关键是画者之间和公众审美之间艺术语言的交流和沟通。我可以完全不懂画者作品的初衷,但我可以理解他作品的意境、趣味以及绘画的品调,把恣肆纵横和冷隽孤高的气息融合集中表现在那些不被看好的罗汉竹里。这种探索性的作品流露出的率意老辣和放松自由都为当今画坛提供了试验性的成果,值得称道。

当然,如果读了作者的画语录的语,就能更加理解他的睿智。他或长或短的文字语录含着一种山东汉子对生命和世界的大爱,也让大家明白了他心中的大写意花鸟画中独特的民族性是可以传承和延续的,也可以有更大的表现空间和大地。画者、画家和艺术家的称谓不能是随便说说的,他们之间的区别其实就在画外。艺术家要靠作品说话是没错,但是我们现在的多元和丰富文化载体的社会形态,如果没有画外的功力,画里的表现力和想象力都会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家园。尤其画家在新的艺术形式面前的挣扎、纠结、别扭再到涅槃的过程,借助文字直抒胸臆,可以让你的读者、学生以及同道领悟到作品的表达,你本人也能在逻辑和抽象之间找到更好的平台。元代倪瓒在画中题文“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哉”,锡杰大开大合的画语录,肯定比倪瓒的这段短语高明和耐读多了。他以小见大,由物及情,从禅入世,顿悟人生的语言,收获了他创作人生又一新的果实。真希望他能继续写下去,写出一本画语录的书,让我们拭目以待。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出版大环境越来越好,现在画家出画册已经不是稀罕事了,但是锡杰和我的同事们都十分认真,多次研讨,几番打磨,拿出今天的图书文本,奉献给社会,望能得到方家指正。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 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