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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有翡》番外:正史中的“灵异事件”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接着讲两晋南北朝的话题。

本期的题目是正史中的“灵异事件”。所谓正史,指的是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官修史书。

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修史。这倒不是说,历代帝王对于记录历史有什么自发的责任感,主要是出于统治考虑,以表明自己的江山是承袭前代的正统,先在大义上站稳脚跟。而历代文人,也把能参与修史作为读书人的莫大荣耀。

皇帝重视,编辑者也重视,官修史书是件十分重大而又严谨的事情。所以,正史所载,一般都有根有据,即便是捕风捉影,也一定要加以说明。但是,记载两晋南北朝时代的正史,包括《晋书》《魏书》,纪录北朝的《周书》《北齐书》《北史》,纪录南朝的《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南史》等,由于所选用的史料十分驳杂,很多荒诞不经的传说也被收录其中。接下来,我们分门别类,看看都有哪些。

转世

所谓转世投胎,现在也有人信之不疑。有些人能言之凿凿地讲述“前世记忆”,被称为“往生人”。这种记载,史书上也有。

羊祜,西晋名将。《晋书·羊祜传》记载,羊祜五岁时,让他的奶娘给他拿金环玩,奶娘说“你没有这东西呀”。羊祜便自己跑到邻居李姓人家的东墙根桑树中取出了金环。邻居十分惊诧,“这是我死去的儿子弄丢的东西,你怎么会知道?”奶娘把经过一讲,邻居十分悲痛。消息传开,当时人都认为羊祜是邻居亡儿的转世。

羊祜做的另一件事也很有神话色彩。有位相士看了羊祜家的祖坟之后预言:你家祖坟有帝王之气,千万不要掘开,一旦掘开不但泄了帝王之气,还会绝后。羊祜一听,不喜反忧,立刻命人把祖坟平了。后来,羊祜虽然位至三公,拜将封侯,却没有留下子嗣。

此外,《晋书·忠义列传》记载,后来做过南海太守(在今广东番禺)的鲍靓,五岁的时候对父母说:“我本是曲阳(在今河北保定)李家的儿子,九岁的时候坠井而死。”父母一打听,果有此事。

鲍靓虽然做过官,却无意仕途,一心寻仙访道。据说他青年时代遇到过仙人阴长生,学了很多法术,一直活到一百多岁。后来有人想盗他的墓,打开一看棺材里只有一把大刀,据说鲍靓已经成仙了。

鲍靓有个学生兼女婿在后世名气更大,就是被称为“葛神仙”的抱朴子葛洪。

报应

第二类是宣扬因果报应的。

《晋书·姚弋仲载记》记载,公元393年,后秦的开国皇帝姚苌在回长安的路上病重。睡梦中,姚苌梦见前秦天王苻坚率领一帮天将鬼兵几百人冲入皇宫。姚苌吓得扭头就跑,宫里的卫士手持长枪想要刺鬼,却不小心刺中了姚苌的下阴,鬼兵们欢呼雀跃:“正中死处!”左右赶紧拔出长矛,鲜血流了一石多。这一番折腾下来,姚苌从梦中惊醒,发现下阴肿胀。叫来御医诊治,御医刺破囊肿,鲜血果真流了一石多。病中的姚苌开始发狂症,说胡话:“杀死陛下您的是我哥哥姚襄,不是微臣姚苌,您可不要冤枉了微臣!”不久就死去了。

说来可笑,姚苌的哥哥姚襄死得很早,因战败被苻坚所杀,杀苻坚的锅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姚襄头上,姚苌居然说鬼话糊弄鬼。苻坚不但确确实实是姚苌派人缢死,更在遇弑四年后遭到姚苌的挖坟鞭尸。古代以臣弑君本来就是大逆不道,为人所唾骂,更何况姚苌做得如此过分,这就难怪苻坚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再看两则《南史》所载。

萧道成想要篡夺刘宋政权,但是尚书令袁粲不从,举兵反抗,结果全家被杀。袁粲有个小儿子,只有几岁,被奶娘带着投奔到袁粲的门生狄灵庆家避难。没想到狄灵庆贪生怕死,贱入骨髓,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导致这个几岁的小孩子也被斩草除根。后来狄灵庆经常看到这个小孩骑一条大狗玩耍嬉戏,宛如活着时。这样过了一年多,忽然有条狗闯入后堂,咬死了狄灵庆及他的老婆孩子。仔细一看,肇事者正是袁粲小儿子骑的那条狗。

萧季敞是南齐时的旁支宗室,为人粗鲁而又没有德行,起初不受重视,后来得到权臣萧谌的提拔做到了郡守,但是贪污纳贿,政声很差。可萧谌总是设法为他遮掩,予以回护。后来萧谌被齐明帝所杀,萧季敞闻风而动,马上拘捕了萧谌的弟弟萧誺(chī),并把他折辱致死。萧季敞转任广州刺史,大白天的看到萧誺带兵来捕捉他。过了几天,萧季敞被人打败,逃到山中,被蛭(zhì)虫活活咬死,脑袋也被山民所砍。蛭者,誺也,史书大概在暗示是萧誺化身吧!

梦鬼

前述姚苌也是做梦见鬼,但那首先是心里有鬼,招致“鬼报”。史书中记载的,更多的是无端梦鬼,或者别有缘故。

《晋书·吕光传》记载,后凉的开国君主吕光梦见张掖郡的都邮傅曜控诉说:他在考察属县的时候遭到丘池县令尹兴杀害,被投尸于空井。吕光梦醒之后还能看见傅曜,心知有异,派人一查,果然如梦中所言。于是下令杀掉尹兴。

《魏书·宋颖传》记载,北魏大臣宋颖前妻邓氏亡后十五年,宋颖梦见她前来辞别:“我如今被分配给高崇做妻子,故来辞君。”泫然涕流。梦醒之后,宋颖立即去见同僚高崇,告诉了这件事情。几天后,高崇去世。感情是阎王爷拉郎配,给配的阴亲。

《北史·列传三十一》记载,北魏临漳令李庶死后,其妻元氏改嫁赵起。一天晚上,元氏梦见李庶说,自己明天早上会托生在刘家当女儿,但是他们家很穷,希望元氏念在夫妻情分上把这孩子抱来抚养。并告知地址。元氏没敢答应,李庶说你大概是畏惧你的丈夫赵起吧,我自己跟他说。结果,赵起也做了一个同样内容的梦,天明两口子一对质,完全相符。于是两口子带上钱财寻访到刘氏所在,把这个女婴带回抚养,成人后好好嫁了出去。

《南史·官都王铿传》记载,南齐宗室萧铿,三岁丧母,自从懂事以后就经常祈祷能在梦中见母亲一面。六岁的时候,梦到一个女人自称是他的母亲。醒来后向人讲述母亲的容貌衣服,丝毫不差。萧铿死后,他的好朋友、著名的“山中宰相”陶宏景忽然梦见他来告别,说死于某天,三年以后会托生于某家。陶宏景醒后寻访,都与梦境相符。

后面三条,已经与后世的《聊斋志异》无异了。

见鬼

“梦鬼”还可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见鬼”就比较惊悚了。

《晋书·贾充传》记载,西晋大臣贾充率兵伐吴,半路扎营以后忽然失踪了。贾充帐下都督周勤白天睡觉,梦见贾充被百来人引入一条小路。周勤醒后听说主帅失踪,赶紧出营寻找,结果找到了梦中所见的的小路。沿路而行,看见贾充在一处府第受训,有神人历数贾充的罪恶,并预言贾充一家不得好死。

贾充是司马炎的宠臣,也是西晋开国的功臣,但是对于被篡夺的曹魏政权而言,贾充则是高纯度的奸臣,曹魏的第四任皇帝曹髦是由贾充直接下令杀死,贾充的女儿贾南风更是祸乱朝纲的一代妖后。这一家人罪恶滔天,无怪乎八王之乱起,贾家几乎灭族。

《晋书·王坦之传》记载,东晋名臣王坦之与僧竺法师相交甚厚,两个人经常讨论死生祸福、因果报应这类事儿。但因为谁也没亲眼见过,因此两个人约定,谁如果先死,就向对方报告一声。一年多后,王坦之忽然见到竺法师告诉他,自己已于某月某日死去,因果报应的事儿一点都不假。说完不见了。不久,王坦之也死去了。果然是“好基友”,一起走!

“见鬼”一般没好事,但隋朝开国大将韩擒虎却见鬼而封“王”。

《北史·韩擒虎列传》记载,韩擒虎邻居家老太太看见韩府的仪仗非常隆盛,不似大臣该有的,倒像是帝王家的。老太太惊异之下出声询问,对方回答,我们是来迎接大王的。说完就不见了。不久,有人在病重之中闯入韩家,口口声声说要拜见大王。家人问是什么大王,结果来人回答:阎罗王!韩家人一听就急了,撸胳膊挽袖子要跟来人切磋切磋,被韩擒虎制止了。韩擒虎说: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这辈子值了!不久就病死了。

韩擒虎死后成阎罗,后世寇准、范仲淹、包拯也有此传说,可见阎罗王也是有任期的。只可惜写书的人太疏忽,没留下竞聘上岗的程序。

最有讽刺意味的“见鬼”是《晋书·阮瞻传》所载的阮瞻的事。阮瞻是“竹林七贤”之一阮咸的儿子,一向不信鬼神,而且极富辩才。有一天,一位客人来拜访,两个人说起鬼神之事,滔滔不绝地辩论起来。辩到最后,客人理屈词穷,脸上也变了颜色:“鬼神之事,古往今来圣贤都相信有,你怎能一个人说没有呢!甭说别的,我就是鬼。”于是变成很怪异的形状,啪一下就消失了。阮瞻遭事实打脸,只过了一年多就去世了。所以,世界观崩塌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

见妖

梦鬼也好,见鬼也好,好歹是人形,见到妖就不那么好玩了。

《晋书·韩友传》记载,书生韩友,精研易理,善占卜,通阴阳。刘世则的女儿妖物缠身,遍请法师也不见效。韩友来到后,让人把一个张开的皮囊放在窗户上,他自己在屋里念念有词,好像在驱赶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就见皮囊胀大如鼓气,赶紧用绳绑缚囊口挂在树上。二十多天后,皮囊渐渐萎缩,打开一看,只有两斤狐狸毛。女孩的病自此以后就好了。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捉妖故事。

而《晋书·苻坚载记》记载的见妖的故事,更像是个寓言。苻坚继位第五年,境内大治,以至于出现凤凰翔集的祥瑞,于是准备大赦天下。苻坚很重视这件事,他召集心腹谋士王猛和自己的弟弟苻融三个人密议。苻坚亲自操笔,王猛与苻融扶纸磨墨。这时有一只大苍蝇从窗户飞入,嗡鸣声很大,落在了笔尖上,挥之不去。不大会儿长安街面上就传开了:今天要大赦。朝廷的耳目把这件事汇报给苻坚,苻坚大吃一惊,下令调查是谁泄露出去的。结果最初得知消息的人都说,看见一个穿黑衣的小个子在集市上大呼:今天大赦。喊完就不见了。于是苻坚叹息一声,总结出一番大道理:“难道就是那个苍蝇?俗话不是说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最细微的声音也会被人听到,不露形迹的事情也会显露出来。”

苍蝇成精就为了窃听情报,难道是孙悟空变的?虽然从时间上讲对不上茬口。

渎神

不但鬼、妖一流的不能得罪,就是神像也不要轻易招惹。

《魏书·安南王桢传》记载,北魏宗室元桢任相州刺史时,碰上大旱天气,向天祈雨。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居然跑到了后赵的暴君石虎的庙里,还语带威胁地对神像说:“三天不下雨,拿鞭子抽你!”也许是下雨这块业务不归石虎管,反正雨没下成。元桢倒也守信用,照着石虎的神像噼里啪啦抽了一百鞭子。别看石虎神(姑且这么称呼吧)求雨不在行,整人还是可以的。结果当月,元桢就发背疽而死。这也说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恶人死后也还是恶神!

孝感

除了神鬼妖这些东西,史书中最爱宣扬的就是节妇孝子。尤其是孝子,往往至孝感天,伴有超自然现象发生。

《晋书·刘殷传》记载,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后赵名士刘殷少年至孝,他的曾祖母王氏大冬天想吃堇菜,刘殷为此向上天哀哀祷告,“声不绝者半日”。不知道老天爷是被唠叨烦了,还是觉得这种小事不该麻烦他老人家,于是半空中传来声音:闭嘴!闭嘴!刘殷止住眼泪一看,堇菜从地上长出来了。这还没完,大概老天爷也觉得白天的时候服务态度不是很好,为了补偿刘殷,半夜托梦说:“西边篱笆墙下埋有小米。”刘殷醒后去挖掘,果然挖出了十五钟小米,钟上还刻有铭文:“七年栗百石,以赐孝子刘殷。”刘殷他们家一直吃了七年,才把这些小米吃完。

《梁书·江紑传》记载,江紑(fóu)自幼孝顺,十三岁那年,父亲得了眼病,江紑衣不解带地侍候,但还是不见好转。晚上,江紑梦见一位和尚告诉他说:“得眼病的人只要喝了慧眼水必能痊愈。”可慧眼水是什么,全家茫然不解。咨询了一位高僧后,江家舍出一所宅院改造成寺庙,并由高僧取名慧眼寺。寺庙建成,捎带挖了口井,发现井水清冽异常,用来洗眼,不久江父的眼病就好了。

这则记载还是挺奇怪的,首先是不遵医嘱,人家和尚说喝慧眼水,江家却拿来做了洗眼水;其次,不知道老江头到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需要洗眼睛。

《南史·何点传》记载,何点性情孝顺,而且笃信佛法,不肯结婚,被人称作“孝隐士”。年轻的时候就得了渴痢之病,久治不愈。后来在石佛寺讲经的时候,白天睡觉梦见一位相貌奇怪的和尚送给他一丸药服下,打那之后病就好了。

不仅“至孝”能感天,至诚也能。

《南史·何允传》记载,何允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不仅精研佛法,谨持食素戒律,还乐善好施。有一次何允患了重病,他的妻子江氏梦见神仙告诉她:“你丈夫本来阳寿已尽,但由于他道德高尚,理应延寿,这样好了,你替他死吧!”江氏:……(此处略去若干字)。

江氏死了以后,何允的病就好了,一直活到86岁时,梦到一位神女带着80多个侍从拜于床下迎接他,醒来后还能看见。老鳏夫何允一见这架势,立马对阳间的生活失去了兴趣,催促家人赶紧置办丧葬用品,不久就驾鹤了。总感觉这位神仙怪怪的。

《周书·达奚武传》记载,北周将领达奚武做同州刺史时,因为久旱不雨到华山祭祀华岳神。此时的达奚武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上山容易下山难,眼看天色已黑只好睡在草窠将就一晚上。结果梦见一位白衣人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道“辛苦”。有道是“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达奚武惊醒之后祈祷起来更加虔诚了,结果天亮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达奚武几年之后就去世了,大概是被雨淋着了。

小结

儒家对于鬼神的态度,用《论语》的话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在魏晋南北朝时代,儒家远没有占据统治地位。这个时期,受佛教中佛经故事的影响,志怪小说极为兴盛。当然,所谓志怪小说,用鲁迅先生话说:“六朝人之志怪,却大抵一如今日之记新闻,在当时并非有意做小说。”

而后世史家修史的时候,面对含有志怪内容的卷帙浩繁的“旧报纸”,不可能不受影响。这就是为什么记录这个时期的史书,明明是正史,却又让人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森森鬼气”。

好了, 本期节目就到这里,精彩影视请锁定山东有线,下期再见!(作者:狄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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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青草地    责任编辑: 许润桐     值班主编:邱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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